2018年10月15日，楊素靜（左）攙著婆婆散步。 新華社記者 龍雷 攝
新華社沈陽1月14日電 題：“英雄之妻”，為愛堅守19年
新華社記者徐揚、丁非白
19年，6000多個日夜！時間，也許只有時間，才是愛的長情告白。
“就這么過來了，挺好的?！彼⑿χZ氣云淡風(fēng)輕。
她叫楊素靜，今年51歲，是遼寧省鞍山市交通運輸集團(tuán)有限公司第二汽車分公司的一名普通職員。
她是英雄的妻子——19年前，丈夫見義勇為犧牲，留下她和未出生的孩子；她是公婆的“女兒”——19年間，她悉心照料患病公婆，幫他們走出失子之痛，安度晚年；她是女兒的“超人”——19年來，她為愛堅守，撫養(yǎng)女兒成長成才……
2018年10月15日，楊素靜（右）在家中為婆婆按摩。? 新華社記者 龍雷 攝
愛的延續(xù)
鞍山的冬天寒風(fēng)凜冽，太陽照進(jìn)一間普通的民居，房間里暖洋洋的。
40多平方米的小房間里，生活物品擺放得整整齊齊，深棕色的地板上一塵不染，窗臺上的植物虎皮令箭，在冬日里郁郁蔥蔥。
楊素靜給婆婆按摩著腿，兩人嘮著家常。“女兒，你累了就歇一會兒?！薄皼]事，媽，我不累?！?/p>
婆婆管楊素靜叫“女兒”已經(jīng)20多年了。
2018年10月15日，楊素靜在家中翻看老照片。? 新華社記者 龍雷 攝
1998年，經(jīng)過5年的愛情長跑，楊素靜嫁給了呂強。懂事的楊素靜深得婆婆喜歡。“女兒”這個稱呼時時掛在婆婆嘴上。“和呂強拌嘴的時候，婆婆總站在我這邊?！睏钏仂o回憶起來眼睛里閃著光，“我們兩口子都想買件羽絨服，婆婆執(zhí)意先給我買，就是這么疼我。”
這樣的歲月靜好，卻不能天荒地老。
2000年10月24日傍晚，呂強在路過鐵東區(qū)烈士山南墻外時，發(fā)現(xiàn)一男子挾持一名少女。呂強上前阻擋歹徒，被歹徒用匕首刺中腹部。呂強忍著劇痛制服了歹徒，救下女孩，但因傷勢過重不幸犧牲。
噩耗傳來，天崩地裂。此時的楊素靜已懷有6個多月的身孕。她幾度哭暈過去，醒來后摸著凸起的肚子，不知所措。
“孩子一出生就見不到父親，你忍心嗎？”“公婆年紀(jì)大了，你自己一個人，怎么帶孩子？”……很多人勸楊素靜放棄這個孩子。
剛剛失去心愛的丈夫，楊素靜又要決定一個生命的去留。
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，夜夜無眠。楊素靜一遍遍擦干淚水，決定把孩子生下來。
“我不能讓公婆失去兒子后又立即失去孫輩，我得給他們活下去的希望。呂強是為了救人而犧牲的，是一個英雄。孩子是呂強生命的延續(xù)，我要把孩子撫養(yǎng)成人！”
兩個多月后，女兒出生了。楊素靜越看越覺得女兒眉眼像呂強，越看心里越疼得厲害，心里越疼越是不甘心。
對楊素靜來說，這是人生的大轉(zhuǎn)彎。丈夫的離去，女兒的降生，公婆的期待，讓這個昔日里小鳥依人的女人，不得不堅強起來。
然而，生活的考驗才剛剛開始。
2018年10月15日，楊素靜（右）與婆婆在家中吃水果。 新華社記者 龍雷 攝
愛的奉獻(xiàn)
婆婆病了。
婆婆因兒子犧牲遭受巨大打擊，患上了抑郁癥，有時莫名其妙地就會發(fā)起火來。發(fā)火時，婆婆往自己身上灑水，把家里的東西砸個稀爛。每當(dāng)這時，楊素靜都會抹著眼淚抱著孩子，躲到屋外，等婆婆情緒平復(fù)了再回來。“你心里難受就砸吧，砸完了，我回來收拾，東西壞了我再買?！睏钏仂o對婆婆說。
2012年，楊素靜的公公突然心臟病發(fā)作。為了搶救老人，每個月不到2000元工資的楊素靜賣掉了一套房子，借遍了身邊的親戚朋友。
最終，公公還是離開了人世。臨終前，老人對楊素靜說：“這么多年來，你為這個家付出了太多，沒有你就沒有這個家，爸爸代表這個家謝謝你！”
在鞍山站前尊洛佳商場里，樓梯轉(zhuǎn)角處不足兩平方米的公交卡充值窗口，楊素靜做了14年的充值員，盡管家里有種種困難，她仍然用笑容面對每一個人。楊素靜的努力獲得了公司的認(rèn)可，公司了解到楊素靜家里的情況后，把她調(diào)到新的崗位，這讓楊素靜多了一些時間照顧婆婆和女兒。
2013年，婆婆又患上了重癥肌無力和滑膜炎，自理能力越來越差。楊素靜為老人洗臉、喂飯、接屎接尿，一天忙下來，只能睡三四個小時。
楊素靜出嫁前是家里4個孩子中最小的，一直是全家人照顧的對象。丈夫去世后，上班、接送孩子、照顧公婆……生活的重?fù)?dān)全部壓在了她一個人的肩上。苦悶、勞累、委屈，實在撐不住了，她就跑出家門，在沒人的地方大哭一場，哭完回到家，又忙前忙后，像陀螺一樣轉(zhuǎn)起來。
有人說楊素靜是個“傻子”，沒有一點是給自己的……公公婆婆知道她苦，也曾勸她找人再嫁。
“我也是個人，我也知道累，知道啥是享福。我走了，老人咋辦？呂強犧牲了，我得替他盡孝，讓英雄的父母安度晚年?！睏钏仂o說，每當(dāng)撐不下來的時候，想想?yún)螐?，就給自己打氣：英雄的妻子不能是狗熊！
為了給婆婆治病，楊素靜四處求醫(yī)問藥。當(dāng)?shù)弥ㄟ^手術(shù)可以治療老人的病時，楊素靜狠狠心賣掉了和老人一起居住的房子換錢做手術(shù)，用剩下的錢買了一間40多平方米的小房子，一家三口就此搬到了這里。
生活給這個家接二連三地出著難題，啥時候能云開日出啊？
2018年10月25日，楊素靜（左）在婆婆睡前為其蓋好被子。? 新華社記者 龍雷 攝
愛的收獲
婆婆站起來了。
手術(shù)成功，楊素靜高興得像個孩子，每天下班都會帶婆婆去公園散步，幫她恢復(fù)。婆婆喜歡唱歌，楊素靜就把婆婆愛唱的歌下載到手機里，陪著一起唱。婆婆經(jīng)常凌晨三四點鐘就睡醒了，楊素靜就起來陪著聊天，一直到天亮。
一天、一個月、一年……時鐘滴滴答答，歲月如水流淌。
“我也有不耐煩的時候，但想想婆婆生病前把我當(dāng)女兒一樣看待，我什么苦都認(rèn)了。我相信愛的力量，只要我好好愛她，她就會好的。”楊素靜說。
去年春天，河邊的柳條剛剛冒青。婆婆發(fā)了一次火后，對楊素靜說：“你看我現(xiàn)在是不是發(fā)脾氣的時候少了。”“媽，你要是能100天不發(fā)脾氣，我就特別高興。”楊素靜回答。從那天開始，婆婆竟然再也沒有發(fā)過火，精神一天天好起來了。
在小區(qū)里，楊素靜挽著婆婆的手一圈一圈地散步，不熟悉的人都以為她們就是娘倆。婆婆逢人就說：“女兒就是我活下去的勇氣！現(xiàn)在我也想開了，我用兒子換來一個女兒?！?/p>
2018年10月25日，楊素靜（左）整理客廳的沙發(fā)準(zhǔn)備睡覺。為了讓婆婆更好地休息，40多平方米的小房間里，婆婆睡臥室，楊素靜睡在客廳。? 新華社記者 龍雷 攝
婆婆的幸福在于有了一個好女兒，楊素靜的幸福也因為女兒。
楊素靜最大的遺憾就是女兒美美從來沒有見過父親。每當(dāng)提及此事，楊素靜的淚水就在眼眶里打轉(zhuǎn)，但始終沒有掉下來。
美美小時候，每當(dāng)問起爸爸去哪了，楊素靜就敷衍：“爸爸出國了?！焙⒆右惶焯扉L大，楊素靜瞞不下去了，找出呂強的照片說出實情：“爸爸是英雄……”
美美有時候看不慣奶奶發(fā)脾氣，和奶奶頂嘴。楊素靜板起臉來：“奶奶是因為生病才這樣的。有一天媽媽也生病了，你會和媽媽這樣頂嘴嗎？”慢慢地，美美開始理解奶奶，理解媽媽。
上中學(xué)時，美美在日記中寫：“媽媽，有你讓我的世界增添了那么多的樂趣?？矗质且粋€雨天，雨天過后，不正是那道彩虹嗎？有你，我的生活，我的世界也像彩虹一樣，絢麗多彩！”
是啊，陽光總在風(fēng)雨后，風(fēng)雨過后是彩虹。
美美說，媽媽就是她心中的“超人”，是最偉大的媽媽。楊素靜每一個堅強的瞬間，都深深根植在女兒的心中。美美樂觀向上，學(xué)習(xí)刻苦，中考時成績?nèi)忻星懊ツ昕既氡本┮凰攸c大學(xué)。
捧著錄取通知書，楊素靜眼淚撲簌撲簌地往下落。她拿出和丈夫的合影，哭著說：“呂強，你知道嗎，咱們的孩子出息了，我這么多年苦沒白吃！”
2016年，楊素靜榮登“中國好人榜”，2017年，被評為第六屆全國道德模范。
“最難的時候已經(jīng)過去了，現(xiàn)在日子越過越透亮?！痹跍嘏男∥堇铮话l(fā)脾氣的婆婆慈祥地望著楊素靜，楊素靜看著手機里女兒的照片，笑靨如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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